昭化古城古桑树,一段桑梓不了情
翟志刚
今天,昭化古城考棚、县衙等处均发现有巨大桑树,小一点的周径在一米以上,考棚外的一株桑树周径有1,93米,直径61.43米,而位于县衙的桑树高约8米,部分树干被土壤深埋,深约2米,树周径达2.72米,需要两个成年人方可合围。
桑树生长有一个特点,幼苗的桑树长势非常快,一年内能够生长两次甚至三次,平均每年可增加高度1米。然而,树龄达到六年以后的桑树生长速度就明显下降,成熟的桑树几乎以每年几英寸的速度缓慢生长。能够长成如此粗壮的桑树,绝非短短几十年时间就能长成。据83岁高龄的本地人王子义老先生回忆,他在娃娃家的时候就有这么粗了(考棚处的桑树),如今直径接近两米,应该有一百多年了。而县衙那一株更大,树龄肯定会超过两百年。
这些古桑树至今树干挺拔,树冠巨大,苍劲有力,生机蓬勃。和位于城隍庙、文庙的几株千年古柏一起,见证了昭化古城的历史变迁。
为什么昭化古城留存许多百年桑树?据清道光《重修昭化县志》记载,先蚕祠,乾隆庚戌年(1790年),署令李培坦建于西关外,梓潼庙西。李培坦建好先蚕祠后,就赋诗曰:
葭萌关前桔柏渡,少栽桃柳多桑树。
浓叶青枝千亩间,家家养蚕重本务。
这说明乾隆时期的昭化县,自官方开始就号召大家少栽桃柳多种植桑树,并告诫昭邑百姓要以养蚕作为本务来抓。
蚕王殿里供奉着蚕神——蚕娘娘,代表着古代昭化官民对蚕神的敬仰以及对来年的丰收,希望蚕神对自己一家未来美好生活的护佑。先蚕祠的建设,说明昭化古城在清代,至少在乾隆年间已经开始重视栽桑养蚕,积极以蚕桑养殖为支柱产业之一。就算从李培坦修建先蚕祠开始算起,县衙的巨树至少就有230多年。举人张问安,遂宁人,乾隆时期曾到访过昭化县,目睹昭化发展蚕桑产业的蒸蒸日上,在昭化县作诗四首,其一曰:
十里阴阴陌上桑,花时长日闭蚕房。
县官功令最贤事,浓桑柔条青满筐。
从诗句的字里行间,可以读见昔日的昭化县遍地植桑,阡陌道路上都栽种了桑树“十里阴阴”的胜景,把栽桑养蚕成为为任一地的县官最贤德彰显功绩的事情,这说明至少在乾隆年间的昭化县,蚕桑养殖业已经相当发达。
那么,昭化县发展蚕桑产业的效果如何呢?昭邑人民给出了评价,乾隆年间的昭化士人杨祖德作诗曰:
花绕良田宅绕桑,枝枝密密映朝阳。
不缘细草生公府,哪知柔条拂野墙。
驯雉来游忙不静,痴龙退位热偏凉。
欣闻父老歌三异,写入豳风七月章。
通过这首诗,可以看见当时的昭化县栽植桑树数量之多,宅田绕桑,作为官方号召发起的蚕桑产业这一德政受到百姓赞颂。
时间来到嘉庆十七年(1812年),这一年,来自顺天府(今北京)的罗应枢离职昭化,同年,湖北举人曾逢吉接任县令,在昭化县,一干就是三年,嘉庆二十一年(1816年)又任广元县令。
曾逢吉上任昭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考察民情。他发现昭邑产业不旺,民生凋敝,传统的农耕渔猎仅能果腹,百姓生活水平亟待提升。同时,他发现昭邑遍地桑树,却不能得到很好的利用,有的老百姓甚至直接砍掉桑树。
当曾逢吉深入调查后,他发现原来眼前的桑树被忽略的一个最重要原因就是人民不懂养蚕技术,导致人们忘了“本务”。曾逢吉是湖北人,作为举人,饱读群书的同时,也懂自然、农业,擅长蚕桑养植技术,著有《栽桑琐言序》、《树桑三利》、《树桑五法》、《书院官桑记》等书。他深知那些价值昂贵的绫罗绸缎和真金白银都藏在眼前绿油油的桑叶里,于是,他下定决心,大力发展蚕桑养殖,培养一个产业,改善百姓生活。
曾逢吉亲自带领衙署一班人,亲自指挥修整桑树,肩挑粪水,培育出一株株健康壮硕的桑树,从初春到深秋,曾逢吉又带领大家采集桑叶,投喂春蚕、夏蚕、秋蚕,上任初年就培育出第一批优质的蚕种。
培育出蚕种,培养好桑树,实践了技术,蚕桑产业的基础算是有了,但是,在昭化发展一个产业,阻力不小,最大的阻力就是百姓的怀疑和不理解。甚至当地人看他上任县令,不务本职,还笑称他是不务正业的“蚕桑县令”。
曾逢吉冥思苦想,昭邑遍种桑树,气候适宜,雨水充沛,光照正好,正是发展蚕桑的上好佳地,怎么在昭邑发展蚕桑产业呢?终于,他决定先做试点示范,以此教育和引导百姓发展蚕桑养殖。他了解到当地的养猪大户曹旺兴、曹旺德兄弟在昭邑人缘颇广,为人正直,有一定影响力,且具备普遍性,于是把他们请到县衙府,备酒菜伺候,语重心长地对他们说:“我来昭化上任数月,知百姓观念冥顽。今欲推蚕桑养殖,开化一方百姓,望二位带头垂范,支持本县发展蚕桑。”曹旺兴回答:“大人发展蚕桑养殖未必不可,可我二人目不识丁,且不懂蚕桑技能,有何能耐协助大人呢?”曾逢吉笑着回答:“今日请你们来,想请二位弃猪养蚕。”曹旺兴一听,脸色大变,回答:“不可不可!我与兄弟养猪已久,此为养家糊口之本业,且猪儿吃食睡觉脾性我等皆熟,哪儿能弃猪养蚕?”说完,扬长而去,留下曹旺德一人。曹旺德好酒,且对曾县令多有敬畏,酒过三巡,对曾逢吉说:“素闻曾大人体恤民情,今日听大人之言,也是为我昭化百姓着想,我奶娃子没啥能耐,全听大人差遣。”曾逢吉大喜过望,对曹旺德说:“我来昭邑数月,累积蚕桑技术甚熟,且有书文笔记以供参习,兄弟大可不必担心。如兄弟所言甚好,即便不成,也不劝你,回去再养猪不迟,本县令谢过兄弟!”。
从此,大哥曹旺兴继续养猪,其兄弟曹旺德开始养蚕。说曹旺德养蚕,倒不如说是曾逢吉养蚕,每天料理完政务,就带人到曹旺德的蚕房,清洗桑叶,喂食蚕宝,看到蚕宝大口啃食桑叶,作茧变蛹,再到抽丝剥茧丰收之时,喜形于色,所产蚕丝被高价卖到利州、汉中、云南、夔州等地,所获之利,全部给了曹旺德。
曹旺德不到一年时间,便成为昭化响当当的养蚕大户,声名鹊起。昭化百姓看到后,纷纷效仿,连大哥曹旺兴也动起了养蚕之心。于是,当地就有了一首广为流传的民谣:“勤养猪,懒喂蚕,四十八天见现钱”。
嘉庆二十一年(1816年),曾逢吉奉调广元县令,趁知府徐秋山令他叫百姓栽柏插柳绿化驿道的机会,便叫百姓栽桑养蚕,他限期丈量出昭化东西南北驿道1010里,每里栽桑360株,上任次年,就栽桑两万三千余株,并造册备案,缺一补遗。
为了让积累的蚕桑经验得以推广,也便于目不识丁的普通百姓能精通技术,亲绘《蚕桑十二事图》,遂又寻得石板十四块,命石刻工匠将此图凿画,得以永久保存至今,石刻真迹现保存在广元市利州区皇泽寺内。该图全长5.8米,通高1.3米,采用阴刻手法,线条柔美细腻,人物姿态栩栩如生,构图精美,镌刻技艺高超,生动刻画了昭化人栽桑养蚕的劳动场景。这组石刻画以“蚕神”螺祖倚马思蚕作首图,把人们带入桑茂蚕肥、茧肥丝长的丰收境地,然后以《选桑椹》《种桑》《树桑》《条桑》四图,展现我国清代培养桑树的经验;以《窝种》《体蚕》《喂蚕》《起眠》《上簇》《分茧》《睫种》《缫丝》八图再现了清代养蚕方法。使人一目了然地了解到从采种育桑到养蚕绅绰的全过程。从此,那句笑称“蚕桑县令”转变成为一种亲昵的尊称。
道光四年(1824年),邑令谢玉珩将先蚕祠从西关外移建到县城痘疹庵内(今城隍庙左侧靠考棚处)。谢玉珩任昭化县令,曾作诗《游先蚕祠》,诗曰:
淡淡春晖寄兴长,为民特谒马头娘。
胸中美锦凭谁制,从此重添一瓣香。
轮奂维新共系思,蚕娘结伴集蚕祠。
看他击鼓迎神会,应是家家有剩丝。
山中地瘠产如何?麻利输于桑利多。
陌上青青连阴远,一回经过一婆娑。
缫车轧轧彻宵忙,机杼争添五色章。
衣被而今如大厦,万家儿女嬉春阳。
日升日落,斗转星移,两百多年过去了,硕大健壮的古桑树依然矗立在纷繁热闹的昭化古城,沉默不语,惟有风与叶的声音,继续向南来北往的人们诉说着曾经的过往。真可谓,昭化擎天古桑树,一段桑梓不了情。